【牧春】情书
假装看不见下集预告x
--------------
彻夜痛哭之后双眼不但会肿，还会酸涩无比。
身为一个男人，年近三十好几才明白这点生活常识未免太晚，也太难为情了些。
春田创一就这么呆坐在床上，看着从窗帘中漏出的晨光一点点移动，最后照亮了手边的闹钟。
往常这个时候，门外的厨房早该响起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响；如果他没睡够，准备和被窝再缠绵一会儿，室友牧凌太还会尽职尽责地敲门，叫他别赖床了快点洗漱吃饭，年轻的英俊脸庞上尽是顺理成章又习以为常的嫌弃。
可春田昨晚听了一夜收拾物件的窸窣，心里相当清楚，那样的日子从今天开始就一去不复返了。要不是工作日得去上班，他真想在家里宅一天，省得被别人看见这幅惨兮兮的样子。
于是春田极不情愿地揉着发红的眼睛，拉开了卧室的门。长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，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被挂在醒目的位置。与往常无异的一切让春田恍惚地觉得，昨晚的争吵与分别或许全都是一场梦，而现在天亮了，梦也该醒了。
这一点没由来的侥幸当然不会改变既定事实。厨房对面的小小卧室在一夜之间就变回了原样，原本的临时主人走得决绝，没留下一点熟悉的痕迹。偌大的房子因为牧的离开而荒芜了一个角落，春田的心里也被搬空了一块。过往的回忆就此趁虚而入，像幽灵一样在那里乱窜，搅得他不得安宁。
其实仔细想想，他和牧交往的日子只用一只手也能算得清。那只手曾经领着他走进某个新世界，如今却反过来挠了他一爪，留下的印记不痛不痒，倒是把牧凌太这个名字牢牢地刻在了他心上，从某个角度上来看，算是无比戏剧化的展开。
所以我是……被告白了，顺势交往了，还没回过劲儿来又被甩了…？
趁着上班时间开小差的春田花了几分钟整理思绪，终于总结出了近况的来龙去脉。这么一看，原本纠结的事情好像变得很简单，简单到让他有些不甘心——第二步和第三步之间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？
可惜迟钝如他并无法给出答案，而能够解开谜团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正在处理工作事务，神色淡然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，让春田心里油然生出一丝安全感。
但不过是错觉罢了。一番思想斗争后，他看准时机噔噔噔跑过去，凑在牧耳边小声问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。而年轻能干的后辈只是瞥了他一眼，又收回目光认真地反问道，您是说明天要交的那份报表吗？
牧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平静，似乎早就从分手事件中走了出来，变回了那位话术高超、拒人委婉的职场精英。春田被这表情噎得一时无语，半晌才胡乱拍拍对方的肩膀，语无伦次地结束了话题。
他应该不会在乎了我吧。春田边转身边在心里为自己下达判决，走了几步忽然有点想哭的冲动。
当初说过“再也回不去了”的人如今已轻松放下了一切，曾经渴求“做回普通朋友”的他却无法释怀，拼命想要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些许可能性。
因为一句无心的邀约而经历了诸多起伏的春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自己或许真的喜欢上牧了。
双方的角色和立场骤然调转，难免会让人有些无所适从。好在这时部长黑泽武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，拍拍手召集员工们去开例会。春田悄悄用手背抹了抹眼睛，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家一起走去会议室，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，讨论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等他回过神来，会议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自由发言时间。
“……鉴于本部门经常需要与客户接触，提高我们工作质量的最好手段就是根据反馈加以改进。”办公室部长武川政宗说着推了下眼镜，“因此，我认为有必要在各个住宅区为客户设置意见箱。”
“可是当面说岂不是更快？”宇宙人栗林歌麻吕举手提问。
“那是自然，”武川扬起眉自信地笑了笑，“但你有没有想过，某些话是没法亲自传达的？而且书面交流更为正式，也更能清晰地表达观点。”
春田本来脑子里一片混乱，听了这话忽然心思活络起来——当年他跟发小荒井千珠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大吵了一架，对方发誓和他彻底绝交老死不相往来，无论春田怎么揪她的小辫子，都再不愿意说一句话，最后多亏了母亲出的主意，用一封诚挚的“道歉信”和一块草莓蛋糕换回了千珠的笑脸。
目前的情况当然比小孩闹别扭要严重得多，可既然牧不想和自己正面交谈，那么借鉴一下童年的经验、写封信给他，或许也不失为一种折中的解决方法。
一旦决定了目标就要尽早开始行动，这是黑泽部长对手下员工的一项要求。于是春田立刻找出信纸开始构思，只不过还没下笔，脑海里却先冒出了一堆奇怪的问题。
说起来，牧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来着？
他竖起水性笔咬了下笔帽，慢慢想起了冰箱里塞满的橘子果冻，接着想起了那个不由分说的吻，想起了牧扣住他脖子的温柔力度，想起了自己推开牧之后掩饰不住的手忙脚乱。
春田忽然觉得羞愧难当，脸颊发烫，连忙把脑袋埋进双臂之间。
还是改天再继续写吧。
*
他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。
一个半小时前，为了庆祝新来的实习生们成功度过试用期，天空不动产营业部全员在小酒馆Wonderful举行了一次酒会。老板荒井铁平说是要给大家助兴，抱着吉他就开始弹唱他那意义不明的自创歌曲，“爱了就不要放手，放手就不要回头～”
举着酒杯的上班族们在这跑调的歌声里闹成一片，有的嫌弃有的叫好，只有牧凌太一个人显得格外安静。不如说他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事物，只感觉左胸腔内的器官在不停狂跳。
贴近心脏的衣袋里装着一封信，那是牧下班前检查意见箱时发现的。他假借接电话为由逃了出去，就着街边昏暗的灯光打开淡蓝的信封。映入眼帘的是某人熟悉的字迹，虽然称不上多么赏心悦目，可一笔一划都写得极为认真：
“牧へ
这是你搬走后的第十七天。
在这两周多的时间里，我一直在想，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？
结果当然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，肚子倒是先饿了，只能靠从牧那里偷学来的手艺做了顿不像样的饭。
而且也没有餐后甜点。
记得以前和你一起去便利店，看着冷柜里的冰淇淋觉得哪种都好好吃，根本没法决定。最后我们一人买了一盒，交换着尝了两种味道。
最近我又路过了那家便利店。原本是想买冰淇淋的，但看到一边的橘子果冻，就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，坐在路边边吃边想着，啊，这就是牧喜欢吃的东西呀。
你吃橘子果冻时，也会觉得幸福吗？还是因为有我在的关系，也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呢？
我不知道。幸福这个概念太过宽泛，而我所能感知的只有当下快乐与否。
比如和牧在一起时，我就很快乐，也以为这样的快乐能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，直到我们都变成老爷爷。
我想和你去吃小巷里味道绝赞的拉面店，想跟你一起通宵打游戏决个胜负。我想跟你一块儿去逛街，然后凭着糟糕的时尚感帮你挑衣服。我想帮你做家务，想领回我们在雨天偶遇的那只小猫，想亲口说出，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。
谢谢你为我带来的所有幸福。”
信的内容到这里就戛然而止，仓促到连署名都没来得及加上，但写信人的身份当然不言自明。
牧收起信纸深吸了一口气，努力试图让心跳平静下来。可与春田共同的回忆却仗着夜风的吹拂嚣张起来，在他脑海里飘来飘去，一幕幕都是被他亲手撕碎的无字情书。
身后的推拉门在这时响了起来，牧回头望了一眼，发现方才就接近尾声的酒会已经散了席。除去几位女士和酒量不错的前辈，其他人都醉得不行，躺在酒馆的地上不肯动弹。牧只得和还算清醒的同事们一起把人架到出租车上一一送走，末了只剩下一个正和老板侃大山的春田。
牧犹豫了两三秒，还是走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肩膀。春田就慢吞吞地转过头来，看见对方是牧之后，又露出了软乎乎的傻笑。
牧的心也跟着软了一下，让他一瞬间忘了曾经的种种担忧，扶着这滩溶成烂泥的醉汉上了出租车，一路送他回到了二人同住过的地方。
他有些费力地把春田扶到卫生间，又从柜子里找出浴巾睡衣摆在浴室门外，听到流水断断续续的声响后才松了口气，卷起袖子走回客厅，准备再做一些醒酒的食物。
刚才因为忙碌而无暇顾及的细节此刻都尽数铺展开来。分手之后，春田似乎真的成长了不少，家里虽然不算整洁，但也并不脏乱。洗好的衣服叠了一半，另一半则放在沙发旁的塑料篮里。用完的餐具也收回了橱柜里，甚至还留着自己常用的那套碗碟。而他过去居住过的那间卧室则被好好保留着原样，并因为定期的清理而一尘不染，像是把两人间的美好都装进了这个空间，默默地等待他回来一般。
牧忽然就觉得有些触动，差点不争气地流出了泪。
“那么我先走了。”牧站在床边看着春田盖好被子，以后辈的身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。
“……等、一下！”
他感到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摆。
春田抓得并不紧，牧也挣得不那么走心。但这点动静不知拨通了春田的哪根神经，叫他忽然展开双臂环住了牧的腰，说什么也不肯撒手。
牧只好无奈地跟他搭话：“…春田前辈写的那封信，我看了。”
“什么信啊，那可是情书！”春田嘟嘟囔囔地吼道。
“哈，我怎么看不出来？”牧也摆出烦躁的态度，可是答得很勉强，害怕多说一个字就要牵扯出旧伤。“哪有情书里不写告白的？”
牧其实没有别的意思，只是顺势而为。可春田却好像当了真，努力挺直脊背仰起脑袋，红着脸认真地问：
“你不介意的话……要不要住我家？”
这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。
“我之前是跟后辈一起住的，但他……搬走了，所以就有房间空出来了。”
啊，这是……
牧很快就回想起了樱花树下那简短的对话。
“好突然啊。”他感觉眼角发热，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，“是因为想吃炸鸡吗？”
“不，”春田用力摇摇头，“是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说来奇怪，牧的年龄明明比春田小，心思却重的很，想的事总是先对方一步。当春田为部长的纠缠而苦恼时，他已经开始思量自己的心情；后来春田追着他道歉，但牧早就预料到了前路坎坷；再后来二人开始交往，似乎再没什么好怕的了，可是牧依然无法安心，只怕自己的存在让春田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幸福人生。
所以他才会选择放手，即使这样生硬的撕扯会让双方都落得血肉模糊。
而如今，他们又回到了一切的原点。只不过这一次，春田与他肩并肩站在了一起。
未来会如何似乎已不再重要，此刻，他只想俯身轻吻对方的额头，为这篇情书添上一行孤注一掷的结局。
“好的，那，晚安。”
- Fin -
